施闰章《蠖斋诗话·龚芝麓》条云：“龚宗伯《读〈韫林集〉，有〈悼顾夫人善持君〉四绝句，感而遥和》，亦自风流可爱：‘九年骑省断肠人，一曲清商倍损神。珍重红闺两行泪，西风吹上旧罗巾。'‘尘生锦瑟倚空床，玉笛当风别恨长。凭仗敬亭云一片，返魂香欲驻斜阳。'‘青溪曾拟接芳邻，春水临妆拜洛神。回忆幽兰风絮散，慧难兼福是前因。'‘感旧怜才似此无，玉琴纨扇女相如。何缘更倩簪花笔，重染零香断粉书。’愚欲改第二首煞句‘凭仗敬亭同调在，销魂诗作返魂香’。（林氏为吾宣王友姬人也，能诗，能作兰竹，有林下风致，所著有《蕴林集》。）”

舒芜按：林氏，宣城人。宣城有敬亭山。李白《独坐敬亭山》云：“众鸟高飞尽，孤云独去闲。相看两不厌，只有敬亭山。”故芝麓原句，愚山改句，皆用太白诗事。原句“敬亭云一片”。以孤云比林氏；“同调”即“相看两不厌”，谓林氏与顾横波为同调也。原本风韵胜，改本照应周；然以山比美人，究不如以云比美人。至于“销魂诗作返魂香”，大是俗调，逊原本“返魂香欲驻斜阳”甚明。且原是次韵，“阳”字不可改“香”字。

五五

毛奇龄《西河诗话》卷二云：“李阁学夫子宅，每翻韵牌作诗。值雪霁集饮，信手拈一版，偏值‘雪’字。已作‘翠嶂云俱合，平桥雪未干’句。会丹壑诗早成，坐客惊视，皆阁笔，独强予成之，且谓予‘雪’字当禁，请改‘路’字。则‘路’字居然转胜多矣。予凡集牌诗多不存，此诗尚存，感其事也。”

舒芜按：单论“路未干”三字，则雨霁亦可用，不必定是雪霁，当视全诗照应何如。

五六

袁枚《随园诗话》卷六云：“余引泉过水西亭，作五律，起句云：‘水是悠悠者，招之入户流。’隔数年，改为‘水澹真吾友，招之入户流’。孔南溪方伯见曰：‘求工反拙，以实易虚，大不如原本矣。’余憬然自悔，仍用前句。因忆四十年来，将诗改好者固多，改坏者定复不少。”

舒芜按：“悠悠”可以总包水状水性水德，故虚；“澹”只水之一态，故实。悠悠之水，何以招之入户，未明言其故，不妨多所意会，故虚；以水性之澹，真为吾友，乃招之入户，仅此而已，故实。虚起则留有余地，实起则板重难举，故改本翻逊原本。大凡律绝近体，少则二十字，多不过五十六字，不可有一闲字，而又不可处处填实，乏虚实掩映之致也。

五七